“我们去赏樱吧。”
“……”
四月温暖的午后，川濑的一句话让我冻结凝固了。
我小心翼翼地放下笔，安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。
当我转过身时，他正俯视着窗外，面带微笑。
川濑居然说，我们去赏樱吧。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樱花很漂亮。”
“什……！什……！！”
这是怎么回事。
我方才正在为考试复习，距怒骂声没有传来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。
正当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，迎面被这句话击中了。
“所以说，我想去看樱花。”
“你脑子没问题吧？”
“谁的什么？”
“恶鬼居然想去看樱花。不，难道说你……！”
“？”
“…！……！！”
“难道说什么？”
“没，希望是我误会了……我再确认一次，你说想看樱花是指想看樱花对吧？”
“嗯？嗯。”
最近的川濑很不显眼，可以说毫无存在感。
总是悄无声息地回到家，失神地喝着凉掉的咖啡。
而且，他教我学习的态度温和了许多。
即使答错了，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一发火，对我的乱涂乱画也会发表几句点评了。
他甚至称赞我说，这是我迄今为止做得最好的了。
……事情终于开始变得奇怪了。
我最终离开了桌子，向他逼近。
“你看这份试卷。”
“？”
“快看。”
川濑甚至没有与我对视。
我半强迫地把试卷塞到他手里。
“太惨了，没一个对的。”
我的试卷被他整齐地折成了四折。
……果然不正常，这也太礼貌了。
我拿起水壶，慢慢走到他身后。
我要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。
“玉森君。”
“！”
“我们去上野吧。……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。”

川濑戴上新口罩，穿上外套，然后什么都不带地就离开了房间。
我跺了跺脚，立刻快步跟了上去。

怎样，在旁人看来也很奇怪吧。
……阴沉、缥缈、真不像川濑。
在我观察着他脸色的同时，我们已经来到了上野的散步道。

因为樱花很漂亮，所以才来到这里。抱着这般肤浅庸俗居心的众人聚集于此。
在这些人中，川濑的存在是不同寻常的。
没有比他更不适合樱花的男人了。
“我说川濑，果然是这么回事吧。”
“从刚才起你就在说什么呢？”
“你是打算把我埋这儿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先把我推进不忍池，然后把体力不支的我埋在樱树下……”
“你有什么要被我杀掉的头绪吗？”
“要说的话，有吧……”
“你，可以不用再学了。”
“！”
比生气更令人害怕。
恶鬼的笑颜。恶魔的微笑。川濑的笑容。
即使川濑戴着口罩，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。

“这、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可以不用再惹我生气，你也很高兴吧？”
“唔唔……”
我夸张地抱着头，贴近了他。
“我就毫不掩饰地说了……哪怕再给我一百年，我也考不上帝大，这次的考试让我确信了。”
“……我在第一年就知道了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你说重要的事，是指这件事吗？”
“……”
他也没有表示肯定，就又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那个川濑竟然像纸一样浅薄。
我从早上起就在担惊受怕，但事情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样。
我还以为肯定是因为我太蠢了，所以川濑才厌烦我了。
“能和你一起来这儿真好，樱花和荷花池都很漂亮，简直像在天堂一样。”
“从你嘴里说出来我都起鸡皮疙瘩了。”
“我再也不能教你学习了……所以，永别了。”
“啥？”
我想绕到川濑面前，却被他转过身。
“你在隐瞒什么？看着我！”
“别大喊大叫的，吵得我头疼……”
“整整一个星期都是这个样子，你这个不成熟的混蛋。”
“啊，等！”
我见机摘下他的口罩，却发现他的左脸颊肿得鼓鼓的。
“你、你、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！喵、喵、喵哈哈哈——！”
“……气死我了……”
“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地买口罩，原来是因为蛀牙啊！”
“才不是蛀牙。”
不好，我笑过头惹他生气了。
川濑戴上另一个口罩，飞快地走在前面。
“等下等下，你说不是蛀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……”
“害，放心吧川濑，其实我没那么喜欢你的脸，所以不管你的脸再怎么崩坏~”
“你就吹吧，明明光是看着就去了。”
“唔唔唔喂……”
所以川濑这几天不肯和我对视，是因为不想被我讨厌吗？
……我也真是个讨厌的家伙，竟然用爆笑来还击……
不不不，正因如此，他才更应该依靠我啊。
我呼地扯下川濑的口罩，
然后把双手伸进了他的嘴里。
“让我看看。”
“脏死了！！你刚摸过车站的栏杆吧！”
“那我不碰，你把嘴张大点。”
“……”
周围的人都在窃笑。
我们和他们终究不过是一生只遇一次的关系，现在最重要的是川濑的大事。
然而，关键的川濑却紧紧地闭着嘴。
“外行人懂什么？”
“我没法放着一脸死相的人不管。”
“那就别管……我活不长了。”
完了，这伤得不轻啊，怕是毒进脑子了。
“我们现在就去看牙医。”
“与其被别人碰，我不如死了算了。”
“有我跟着呢。”
“……那更让人不放心了。”
我和川濑的对话看起来就像是在吵架。
实际上也就是在吵架。
我们之间就是那种不需要顾虑会不会伤害到对方，会不会让对方伤心的关系。
我强行拉住了川濑的手。
“干脆全身麻醉后再挑战吧。”
“！？”
“安眠药也行，不过要是醒不过来就麻烦了，所以还是麻醉吧。”
“我说啊——”
“快点治好吧，会因为我的嘲讽而受伤的川濑可不是川濑！”
“……”
不知不觉间，川濑已经超过了我。

这家伙是个争强好胜的人，虽然刻薄又狡猾，但其实非常容易操纵。
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。
我这下才露出安心的笑容。
看来这次川濑的坏脾气很快就会好的。

寒冷的四月黄昏。
一个小时，两个小时，影子逐渐倾斜。
……我看到了夕阳。
在镇上人们往来穿梭的时候，牙医的门终于打开了。
“川濑！”
他的眼里含着泪水，埋着头，脸几乎都被口罩遮住了。
“怎么样了？”
“是智齿引起的肿痛……医生给我拔掉了。”
“哦哦……”
“我都不知道人体还有多余的牙齿。”
“原来你在帝大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啊……”
川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……多半是才吐过。
没想到洁癖也会在这种地方让人自取灭亡啊。
果然还是得由我来帮帮他才行。
“牙疼没什么好丢脸的，我也已经牙疼很久了。"
他愣愣地看着我。
川濑好久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了，这让我有点小高兴。
“就是突然一阵刺痛，可以感觉到就在我的门牙后面！”
“！”
“等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，也治治我的牙吧！”
“……医生说肿胀是炎症引起的，因为有细菌进去了。”
“……？”
“这么说，你的蛀牙就是出处吗……！”
“啊？我……我？”
川濑慢慢地拉下了口罩。
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