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有一个人，他一生下来就没有尾巴。因为这个，他父母把他抛弃在无尾巴人居住的森林里，友好的无尾人养大了他。
长大之后，他想要一条尾巴。
他的无尾人朋友送给他一条尾巴，用树枝、藤草和花朵编成：“那么，拿上这个吧！”
他说：“谢谢，但是不了。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条尾巴。”
无尾人工匠给他看自己做出的假尾巴：“如果只是为了到城市里去，这里什么尾巴都有，看！如果你想好了样子，我给你定制呢。”
他说：“我想要一条长在自己身上的、真正的尾巴。”
无尾人巫师搅拌着自己的大锅：“这是从有尾人身上切下来的尾巴，我把它做成了魔药，喝下它，你就能获得三天的尾巴。”
他说：“我想要一条永久的尾巴。”
无尾人先知说：“那么，你要登上世界上最高的山，驯服飞得最高的鸟，你会看到一颗有尾巴的星星，祂拖着祂长长的尾巴，在夜空中摇曳，三年后的某一天，将是祂离这个世界最近的时候，骑上那只鸟，追上祂，祂将实现你的一个愿望。”
他说：“是的，这正是我想要的。谢谢您的指点。”

这个一生下来就没有尾巴的人，在自己的行李箱里装了三本书。一本是悲剧，凡读到它的人，他的眼泪就流成一汪湖泊。一本是喜剧，凡读到它的人，他的笑声能让几百里外的人们也听见。一本是无聊的书，谁也不清楚上面到底写了什么，因为只读了第一句，他就会开始瞌睡。他就带上了这三本书，上路了。
第一本书很有用，晒干了的眼泪成为泪盐，而极度悲伤的眼泪结成的盐晶是最好的调味品。第二本书很有用，他所到的地方，不论是有尾巴的人，还是没尾巴的人，都热烈地喜欢听他念这本书，他经过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。第三本书很有用，他读了总是睡得很香。
就这样，他一路走到了世界上最高的山脚下，这时，已经有两年过去了。
“要爬上世界上最高的山，你要提防三样东西。”山脚的商人说，“这里有最深的冰雪，和最恐怖的幽灵。”
他问：“还有一样呢？”
商人说：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他购买了登山需要的手杖和鞋子，把它们放入背包时，偶然发现，夹层里有他的朋友为他做的尾巴，它被偷偷放进来了。这只尾巴附魔了春天的魔法，看起来就像是新做的那样。
“哦！”他说。
他想念他的朋友们了。不过，他还是登上了这座山。
他不能再阅读悲伤的书了，因为眼泪会冻结成冰。
他不能再阅读欢乐的书了，因为笑声会引来雪崩。
他不能再阅读无聊的书了，睡得太久，他会冻死在梦里。
他的心总是冻结，当他的心冷得太厉害了，他就把手放进背包里，摸一摸那条编织尾巴，想一想当他还住在无尾人的森林里时发生的事。
他愈向上走，见到的幽灵愈多，这些都是攀登中死去的登山者化成的。
他们有的死去了还在向上攀登，却再也走不出他们尸体所在的地方了。有的已经完全绝望，坐在地上向他大骂。还有的或许是渴死的，或饿死的，他们用刀子一样的风刮着他，想要割他的肉，或者喝他的血。
他拆掉了那条尾巴，遇见太凶恶的幽灵，就为他们编一朵花圈。
花圈总是一进入风就消散了。那条尾巴渐渐地消失了。
他还在向上爬。
最后一件要提防的是他自己，他越来越忘记，自己为什么要爬这座山。
有时候他在雪洞里歇下，会不小心地摸到那三本书，他险些就读了。想了又想之后，他扔掉了这三本书。
他扔掉第一本书的时候，山间的风翻到了那本书，它们用力地哭嚎着，山上的雪就都给扫净了。
他扔掉第二本书的时候，裸露的岩石碰到了摊开的纸页，它们大笑起来，变成了许多的山洞。
他扔掉第三本书的时候，这座山睡着了。
风与雪停了，他顺着小路和山洞，一路向上。
山睡了很久很久，直睡到他登上山顶。

这个登山的人，看到山顶上有一架巨大的铁皮机械，它长得像一只鸟。他走上前敲了敲铁皮，里面传来一个声音：“来了，稍等！”
这是一个没有尾巴的人，他说：“很抱歉，这个山顶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我是来找世界上最大的鸟的。”登山者说，“我要去见一颗星星，请求祂赐给我一个愿望。”
“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？”
“我想要一条真正的、永远的尾巴。”
“就这样？”那个人吃惊地看着他，“你知道吗？你可以许愿拥有无尽的财富，你可以许愿成为一个国王。你甚至…你甚至可以许愿这个世界由无尾人统治，把有尾巴的人赶到森林里！然而你只许愿有一条尾巴？”
“如果我想要无尽的财富，我可以售卖欢笑和眼泪。”登山者说，“成为一个国王又怎样呢？国王的失眠还是我治好的。至于你说得最后一个…有尾人喜欢统治，无尾人喜欢独处，我们干嘛要把森林让给他们呢？他们不喜欢，我们也不喜欢。”
“那么，你觉得自己不正常？因为有尾才是好的？”那人问，“别看我没有尾巴，但我可和你不一样，我是上一代的人类。在上一代，人类都是没有尾巴的。这样的成见是荒谬的。”
“不，我喜欢自己没有尾巴的样子。”
“那么，”那人斟酌着问，“为什么你想要一条尾巴？”
“唔。那个把我养大的人，曾经是个有尾巴的人。只不过她的年龄衰老，尾巴也就随着掉了。那些人把她赶进了森林里。”登山者说，“在死前，她握着我的手说，‘孩子，我真希望你是个有尾巴的人啊！’”
“就为了这个，你想要有一条尾巴？”
“她希望我能有一条。”
“呃，好吧，我明白了。这是你们无尾人的通病，你们只理解字面上的意思。”山顶上的人说，“我想，她的意思是说，她希望你有一段幸福的人生。”
“但那和尾巴又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对于有过尾巴的人来说，尾巴就是幸福之所在。”
“……”登山者沉默了一会，“我不觉得自己是不幸福的，但是，我还是要许愿一条尾巴，只有拥有了尾巴，我才明白你说的是不是对的。”
“好吧，你通过了。这是个小愿望，对这个世界无害。”那个人说，“你是个傻瓜，但我不讨厌你。时候到了，我会带着你，去看那颗星星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
他们住在世界上最大的鸟里，等啊，等啊，等到那颗长着尾巴的星星，终于划上了他们的天空。山顶的人启动了这驾铁皮机器。他们飞向那颗星星。
“那么，你将得到一个愿望。”星星说，“你想要许愿什么？”
“我想要得到一条真正的、永恒的尾巴，因为有人想要我得到幸福。”
“这听起来是两个愿望。”星星轻声说，“不过我想，你会得到满足的。毕竟，世上没有什么比在宇宙间漂浮更加幸福了。”
“我会把你变成一颗和我一样的星星。”
于是，这个没有尾巴的登山者被变成了一颗星星，获得了永恒的尾巴和永恒的幸福。
这就是关于我们的第二颗彗星的故事。

“啊？”那个驾驶飞船的人问，“啊？哈？什么？就这样？啊？”

#无尾人森林